平凡的一天

更新时间:2024-03-29 02:07:11

“顺儿,今黑早点睡,明个要早起和你爸一起去趟县城。”母亲边收拾碗筷,边对刚满七岁的小顺子叮嘱着。

平凡的一天

“娘,明个要俺和爸一起去县城干啥?”只有七岁的小顺子站在门槛边沿,不解地问母亲,并举起小手去摸门框上边沿,还差一些就够到了,感觉自己又长高了。

院子里亮起了灯,是父亲提着一盏马灯正蹲在地上修理脚蹬三轮车。“明个和爸一起去县城买萝卜,拐回来再去市里卖。”父亲没有回头,正在用力紧一颗螺丝。

初夏的夜晚不冷不热,院子一角的草丛中偶尔传来一两声低沉的蛙鸣;马灯的火苗被玻璃罩囚禁于方寸之间,满带花香的夜风耐何不了它。院子西边的半天空悬挂着一轮明亮的弯月,一会儿跑来一片黑云挡住弯月,也挡住了小顺子的视线。

大哥在市里一家食品厂上班,一周回来一次,二哥在乡中学读初中,也是一周回来一次。院子里少了大哥和二哥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冷清。马灯被父亲放在油漆斑驳的吃饭桌上,正握着打气筒给三轮车充气。这时的母亲已收拾停当,扭头问父亲还进不进灶房,父亲说不进了,便伸手拨灭灯台上的煤油灯,并轻轻掩上灶房门,拉着小顺子进了堂屋。

母亲点亮里屋的煤油灯,边给小顺子脱衣服边对着院子里的父亲轻声喊,“孩子他爸,你也早点睡吧,明早六点就得上路,必竟来回几十里哩。”

“唉!”父亲应了一声,继续给三轮车充气。

小顺子被母亲抱进被窝后,又走到窗台边的脚踏缝纫机前坐下,伸手架起缝纫机,麻利地引上线,再将线头从背后的张紧轴上绕过,最后将线头穿过缝纫针,扯出一小段放在一边。母亲又从旁边一个竹篮里取出一摞裁好样的鞋衬,随后,低沉的针脚扎破多层棉布的吱吱声便接连不断地飘入小顺子耳朵里。这吱吱声就像一支美妙无比的音乐,他望着煤油灯光里母亲伟大的背影,没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小顺子坐在架子车上,架子车里装了几袋刚用麦种换回来的麦子,父亲吃力地架着车辕往前走着。道路两旁耸立着两排高大威武的白杨树,夏日的后晌太阳像个大火盆悬挂于白杨树的枝头上方,有一些微风吹拂着树叶在哗哗作响。父亲拿起搭在肩头上的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扭头对车上的小顺子说,前面就是周庄了,咱车上还有半袋麦种,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庄里卖掉。

正在这时,前面岔路口处出现一辆驴拉架子车,赶车人坐在车辕上,正扬着鞭子吆喝着向这边走来。

父亲眼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赶车人看着眼熟,像你表舅。

没多时,驴车到了近前,赶车人就是大王庄的表舅。表舅问父亲这段时间在忙啥?父亲说,也没啥可干的,用麦种换了些麦子。接着父亲问表舅,你这是去哪?表舅说,地里种了些西瓜,转悠了几个庄子,刚卖完。这时,他看到小顺子坐在车上,便对小顺子说,顺儿,跟表舅回家吃西瓜,走,上表舅的驴车。

我不吃,也不去。小顺子平时最喜欢跟着父亲走村串户,因为他明早要跟着父亲去县城,所以才不想去表舅家吃西瓜。表舅上前抱他,小顺子又喊了二声,我不去,我不去……

“顺儿,你咋了?不想跟你爸去县城?”是母亲的声音,小顺子睁开眼睛,母亲正亲切地看着自己,父亲不在里屋,这时灶房里传出烧火做饭的声音,他才意识到刚才的情景竟是一场梦。

“娘,刚才做梦哩,是不想去表舅家吃西瓜。”小顺子冲母亲一笑,忙钻出被窝,“俺爸还没走?”

“还没有,等你起床呢!”母亲帮小顺子边衣服边说,“今儿去县城要听话,你爸去看货的时候要看好咱家的三轮车。”

“娘,我知道啦,您就放心吧。”小顺子跳下床,走出里屋,并穿过堂屋,来到院子里。

天还没亮,脚蹬三轮车停在院子里,三轮车里早已准备好几只大号麻袋,还有一杆钩称。灶房里亮着灯,父亲正打开锅盖从锅里把热气腾腾的苞谷面馍取出来,放到馍筐里,又从后锅盛了三碗苞谷面糊糊。旁边小锅里的菜也已炒好,是因为炒土豆的香味早已飘出灶房。

小顺子和父亲出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院子外面飞来几只喜鹊,绕着他们鸣叫几声,便向县城的方向飞去了。

从他们家到县城少说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途经之处除了村庄就是刚过衍花期的大片麦田,当然也夹杂着东一块西一块的油菜地。父亲飞快地蹬着三轮车,小顺子坐在车箱里的麻袋上,望着远远近近的村庄和麦田,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他看着父亲健壮魁梧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刚满七岁的他,对未来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可他们这个家庭因为贫穷,一切都得节衣缩食,父母为这个家庭,为一家子的生计,都操碎了心。当年大哥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全乡重点中学,在手握着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毅然地提出退学,要在家里帮父母做农活。这几年多亏了大哥,日子多少有了转机。二哥从第一天上学起,学习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也同样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乡重点中学,有这样的儿子,做父母的还能说什么。小顺子知道,这次去贩卖萝卜,也是为了给二哥凑学费。

当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就来到了城南关的瞿阳桥头。这是一座横跨于大沙河(学名称汝河)上空的巨大石桥。小顺子第一次来县城,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大石桥。他吃惊地张着嘴巴,向大桥东侧的大沙河望去,河面宽阔,水流湍急,还有几只小船飞快地向东方驶去。他看到那些船只,便不解地问父亲,“爸,船上装了那么多东西,为啥不会沉入河中?”

“因为,因为船体的载重量大于船上货物的重量,所以才不会沉入河中。”父亲踩着三轮车上了大桥,很认真地回答小顺子的提问,接着又说,“咱们经过的这座大桥叫城南关大桥,也叫瞿阳桥,是因为这座县城以前叫瞿阳镇,后来才改成现在的名字。”父亲停顿一下,话锋一转,“咱们马上就到蔬菜批发市场了,等一会儿咱就找个地方停车,你坐在车斗里等我。”

父亲踩着三轮车小心翼翼地绕开往来穿梭的车辆,不大会儿功夫便穿过城南关大桥。眼前的高楼大厦渐渐多起来,小顺子感觉县城和市里没有太大区别,虽然一个市区要远远大于一个小县城,是因为他们去市里要比县城近得多,父亲也经常带他去市里买东西或卖东西。不过,打心里往外说,县城看上去要比市里热闹。这不,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使得父亲不敢用力往前踩,街边摆满了车辆,也摆满了卖东西的摊位。

在蔬菜批发市场大门口的一侧,父亲终于找到一处停放三轮车的位置。车子停稳,父亲从车箱里拿起钩称和一只麻袋,拍了一下小顺子的肩膀,“顺儿,你坐在车斗里别动,爸一会儿就回来。”

小顺子乖顺地点点头,父亲手里提着钩称,腋窝里夹着麻袋,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人山人海的批发市场里。父亲走开后,小顺子望着熙熙攘攘的人们,双手紧紧地握住车斗边缘,生怕三轮车被陌生人推走。

当太阳爬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就把明媚的阳光带给了世界万物。街道两旁不知名的树木已生长出嫩绿的枝叶,有那么几棵竟然在枝头点缀着几朵粉红色的花儿,它们随着微风向着路人频频招手。正在这时,一位同父亲相仿的中年人正吃力地弯着腰拉着架子车向小顺子这边走来,在架子车的后面有一个同他相仿的小女孩也正吃力地推车,很明显,架子车上装满了准备出售的东西。架子车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是因为那是一段上坡路,

架子车终于被拉上了坡路,停靠在离小顺子不远的花池旁。中年男人轻轻放下车辕,叫后面推车的小女孩,“菊花,不推了,咱到地方了,过来歇息一会儿。”

“爸,俺不累。”叫菊花的小女孩用手揩去额头上的汗水,几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又替爸爸揩去脸上的汗水。

小女孩这一系列的表现,小顺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时,父亲扛一麻袋萝卜从批发市场里走出来。小顺子赶紧跳下三轮车,给父亲帮忙把萝卜放到车斗里。父亲正要对小顺子说,准备返回市里零卖,坐在一旁的菊花的爸爸开口说话了,“大哥,你这袋萝卜多少钱买的?”

父亲看他一眼,对方面带微笑,显得十分诚恳。于是便说:“两毛二一斤。”父亲一笑,扫一眼架子车上的东西,“莫非你这车上装的也是萝卜?”

“正是,本地上等心里美萝卜,你若要上一麻袋,给你一毛八一斤。”菊花爸爸说着,站起身去架子车前,打开一个麻袋,从里面掏出一只萝卜,放在手心用拳头轻轻一碰就裂开两半,递给父亲说,“大哥,你尝尝,汁多味美,自家地里产的。”

父亲品尝后,表情肯定地说,“味道不错,那就要一麻袋。”

小顺子跟着父亲离开城南关大桥的时候,太阳刚刚爬到屋顶。父亲顺着大柏油公路一直南下,小顺子知道,公路的另外一头就是市里,预计晌后就能到达。

大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来回穿梭着,还不时地听到司机师傅按动气喇叭的鸣叫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父亲见汗了,是因为他看到父亲不停地用右手揩去脸上的汗水,这时让他想起那个叫菊花的小女孩如何吃力地帮他爸爸推车的情景。他想,自己已经七岁了,是个真正的小男子汉了,应该像大哥二哥一样帮父亲,那怕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行。想到这些,他看到正好是一段上坡路,于是便急不可待地从车斗里跳下来,用力推着三轮车。

父亲正用力踩车的时候,一下子变得轻松了,扭回头看见顺儿正在后面推车,心里一热,赞许对小顺子说,“顺儿,上了坡继续坐在车斗里,路程还远得呢。”

上了坡,前面似乎是个很大的慢下坡,小顺子爬到车斗里,父亲轻轻一点脚蹬板三轮车便直溜地向前滑去。公路两旁的麦田里飞舞着漂亮的彩蝴蝶,麦子花粉的淡淡清香弥漫于阳光明媚的空气之中,有几只紫色蝴蝶围着三轮车翩翩起舞,小顺子试着抓一把,竟没抓到。

这个慢下坡真长,不一会儿功夫便过了八里铺,听父亲说,过了八里铺,再往前走就是你二哥读书的地方——贺家街,过了贺家街离市区就近了。

小顺子从父亲的肩头上方向前方望去,他不知道贺家街还有多远,二哥就在乡重点中学读书,他很想去看望二哥,看看二哥读书的学校和教室。他记忆的二哥是多么伟大,经常背着他去村子东头的小河边割草拾柴……“砰”的一声巨响,沉浸在往事中的小顺子和正踩车的父亲都吓了一跳,原来车胎爆了。

小顺子忙跳下车,父亲也下了三轮车,检查爆胎的车轮,父亲说,可能被钉子刺破了,只能到贺家街修理了。

父亲在前面扶着车龙头,小顺子在后面推着车,父子俩都默默无闻地向前走着。到底离贺家街还有多远,小顺子不知道,一直跟在车后用力推车。但,唯一一点他清楚,自己多出些力,父亲就能省些力,还有一点他也清楚,无论有多远的路,都能要步子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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