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小说家类    更新时间:2024-03-28 16:46:30

怀逆谋群奸授首 舒忠愤二子捐躯

话说天汉川属龙楼冈之西南,相隔四百余里。其中所产有种猫竹,枝叶根干俱白如雪,性轻体柔,节劲枝坚。粗者可以断为浴盘,可以刻为小艇;细者可以削为弩箭,可以刳为绳缆,其用最广。当时,郡大夫龚吉得令,飞檄饬天汉川邑宰,令将本境内所有白竹,选择不枯不嫩的,采取解到,药材物料亦都齐全。武侯大喜,令熔金针鱼作豆二十七石、粟四十石。

复以川草、乌汁淬之,后捣旋虫子子虫渍之,再煅冷砧金片,裹断竹筒,先入硝磺药品,后将金粟、金豆封口,筑实成炮。

大者、小者俱入巨筒之中,另加药料筑紧,共成大炮百有二十。以巨缆兼细绳联之,约七百步系一大炮,缆上多安毒药、锐利刃锥,炮口各有羊肠自燃火。巨缆中间密安蛇丝炮——蛇丝炮者,如毒蛇放丝拦路,有物触丝,蛇随奔炸——令炮上多丝,有怪触着,炮随追轰也。

各事齐全,乃结大筏载炮,用缆系泊于上流。先将金叶竹车轮夹引首缆,自上放下,入于漩涡,片时,长缆大炮尽没。

然后将细绳掣抽——这细绳系发自燃火的机括,白尾缆入首炮筏上,掣抽得紧,通身机括带动。须臾时候,轰然震动岩谷,如地塌山崩,随后,响声纷纷不绝。只见红水反涌出来,翻作红涛。武侯道:“民患虽除,此族种类皆绝。无德感化,而惟以力戕之,与不教而杀何殊?”

叹息多时,将龚吉及各项人员俱上功绩簿。

次日起程还朝。到伏流出口地方,有邑宰程善禀道:“昨日午刻有车轮自水底泛出,沉浮不定。忽闻地中轰声大作,红水溢涌,随后流出无数奇形异状的怪物,至今仍未淌荆现在俱令水手捞干。滩上犹有数十已成人形者,请君侯验之!”

武侯道:“既已诛绝,不必看矣。”

程善道:“其成人形的怪物,身上各带有竹筒一两个不等。”

武侯道:“乃受蛇丝炮伤也。此怪为游丝所绕,掣丝即遭炮伤,所以浮出仍带着空炮筒也。”

龚吉问道:“愿闻其略。”

武侯道:“巨细炮子,俱用旋虫子子虫渍过,发则旋窜横纵上下,用时水冷方定。金粟、金豆系金针鱼造成,其性浮而善钻,走窜之时,不得血肉不止。计每里有大炮,大炮炸而小炮散。发即有炮子数斗,布散追袭在伏流内,安有逃者?其炮炭系用橄榄烧灰研合,水族着之尽浮,况着炮子伤者,药性入肉,散走通身,焉有不淌出者?”

龚吉拜服道:“君侯博物入微,自应水怪绝灭。”

武侯道:“峡内诸郡百姓,久为水患所苦,大夫如知有便民、不便民事件,毋论大小,俱可飞奏,毋忽!”

龚吉领命,送到郡界,武侯道:“大夫劳矣,回郡治理民事罢。”

龚吉等遵命,不送。

武侯过慕丹郡,便越教授山回都。四日已到黄云城。朝内只道武侯在龙楼冈治水怪,不知已经办清。岛主闻得,立刻降陛出午朝门来。武侯仰见,慌忙俯伏。岛主趋前扶起,携手道:“劳先生三年跋涉,奠安万民,寡人无从酬报。自后切勿再行此礼。”

武侯道:“礼者,君臣之定分,岂可违失!成功乃主上之洪福,臣下焉敢贪天以为己力!”

上殿赐坐,问水怪诛剿始末,武侯节略覆奏。岛主大喜。又将引、舒二大夫因河工已成、遁迹林泉的话奏明。岛主叹息,命召其子世袭,亦无知所往者。

武侯退出,往西府吊丧,住于柩侧守灵。次日仍然不归,西青弟兄再三逊辞,方回驸马府。镇国公主领着墨珠接至中堂见礼,又有宫娥四人领着一个童子,抱着二个婴孩。镇国公主使墨珠拜见父亲,宫娥扶过童子拜见伯父。镇国公主道:“这火珠是君侯见过的,这冰珠、曙珠系公主随后所养。”

武侯笑道:“可喜,可喜!子邮膝下,珠树三株矣。安国夫人何在?”

镇国公主道:“前因金将军接连文书报病,妾偕之华奏明,之华带着青珠同上所赐内监四名,率家将等往双龙看视,已半月矣。”

正说话间,广望君来到。礼毕,武侯问道:“闻贤弟前往双龙,视金将军政令得中,病亦渐愈,后往天印,方楼治理若何?”

广望君道:“天印民情悍诈,何将军先时过宽,后又太严,致民思乱。主上因何老将军作古,欲调何将军回国。弟到彼巡视安排粗定,今欲奏明主上,天印无人可以替肩,欲同公主前往坐镇,不卜兄意以为如何?”

武侯道:“天印地险,得其人,则为国家蕃篱之蔽,失其人,则启南面腹心之忧。坐镇而以德比之,极为善策。”

广望君道:“不但此也,治农讲武,兵精粮足,有出围之机,则扬帆直上,胜似在此,多不便也。”

武侯点头,同入洗尘筵宴,互相商询,二更方散。

次早,同车入朝,广望君将欲往天印坐镇奏上,岛主道:“天印系驸马所取土地,封定永传子孙,正当归国治理。寡人虽爱公主,亦不能强留。惟邻近诸岛,驸马抚之,国家无南顾忧,驸马之功也。”

又谓武侯道:“前因双龙金墉病重,安国公主虽去,寡人仍未放心。先生亦可掣家前往。疑难诸务,寡人差使询问。如有大事,先生须枉驾来都。”

武侯道:“臣谨遵慈谕。”

岛主开筵,命满朝文武陪宴,又命取镇国库内异宝,各赐十件。二人谢恩出朝,收拾动身。非霞公主、镇国公主入宫拜辞,岛主、廉妃留宴饯行。因系喜事,各含泪别不提。

再说安国公主到得双龙,金墉先接文书,备知武侯治水,安国公主前来,乃嘱夫人张氏于城外迎接。安国公主与金夫人见过礼,同进署看玻时金墉已迁移于外室,患的系半身硬强如冰、半身软瘫如火的症候。见安国公主到,告道:“公主远降,末将不能全礼,敢祈宽宥!”

安国公主道:“将军为国勤劳,致得异症,愚夫妇闻之,昼夜不安。请静摄无劳。”

金墉嘱张夫人捧过印剑及各件交代,安国公主道:“不可。军国之事,吾暂为料理,凡姓名、职衔,仍系用将军的。此来原因闻知病势紧急,今若居然办理国事,系为他时妇女临朝口实,断不可行。”

金墉喜道:“名实相符,悉听尊便。”

安国公主当时将陈事查阅。次日,凡积下各件及邻近封之文书,尽行开发清楚,批准、批驳,无不中节,中外骇然。暇时仍同张夫人看金墉,奈病势有加无减,甚为叹息。

到二十五日上,武侯已到,张夫人命子金跃迎接。武侯闻知金墉沉重,疾趋入视。来到床前,金墉已不能语。武侯垂泪道:“将军积劳成痼,得此不治之症,情殊可惨。将军之子跃哥,不佞抚之;少女蓉娥,为不侯长子青珠妻之。后事可以无虑。”

说罢,金墉双目紧闭。武侯并张夫人等痛哭,治丧送葬俱依金墉遗嘱从俭。武侯治国,悉依成规,不在话下。

却说广望君到天印,去法之过甚者,其余稍为更改。兴教化,取材干,以求实济。三处自此官清吏肃,边廷无事。武侯、广望君每岁回朝,国中大事皆其决断。水湖、蒋羹俱已病故,独孤信天为政专以宽惠为事。岛主因辅公虽有数子,世子始生太孙,大赦国内。胡尔仁等俱加恩革职办事。镇国公主又生一子,岛主赐方珠一颗,因名方珠。

光阴冉冉,岁月如驰,人平政和,无事可记。不觉青珠长成,已系二十三岁,金蓉娥已系二十岁,选吉完姻。岛主命西青长女许字火珠,次女许字墨珠,俱于黄云城驸马府中成亲,后再各迎归国。四处物阜民安,只有北边乌风岛等处互相争夺。岛主加升铁柱为北部总管,以备不虞,亦属宁静。惟胡尔仁、卫国、石可信、施博爱等,俱系余、廉门下。余大忠虽得奇症,不省机密,廉勇却依然无恙。胡尔仁等馈送殷懃,廉勇为之邀誉表扬,渐复旧职。奈生性不改,遇事贪婪,有货恶罪可生,无货清白可死,所在怨声腾沸,风化顿殊。

再说大忠生魂自被马面负去,凡遇男妇、禽兽、虫介、鳞裸受苦,马面即将大忠生魂捺入人畜、禽兽、虫介、鳞裸体内代受。凡切、剁、钻、剥,斧、据、锤、凿,煎、熬、烹、炙,酸、咸、苦、辣,以及雌雄牝牡、生刑死法无不受来,追悔无门。如此多年,大数将尽,始还原壳,回醒转来,历历在心,恼恨之至。依然与群小狼狈盘结,奸党复炽。独孤信天欲去之而不能,屡乞骸骨,岛主不允。太子闻知,时常令左右访问事情。石可信得了此信,通知众人,备相惊恐,密谋倾太子而立辅公。当下,卫国道:“公昔参吾等,今若立之,安保无虞?”

石可信道:“昔日之事,乃骆焘所为,辅公出名而已。后骆焘采药不返,非为虎豹所食,则倾跌巅岩绝壑中死耳。今以数千里山川奉辅公,他难道反与吾等为仇么?”

胡尔仁道:“有废必有立,不以辅公为主,安能废世子乎?此刻权济目前之急,后事到彼时再作道理。”

卫国道:“据我意思,诸公所谋皆浅。

如余大夫疾病二十余载而今忽愈,丰标如昔,谋略更深,岂非神佑!这般品貌,难道不可南面?我们数人岂不可作卿作相,封公封侯?莫若凑千秋节远近大臣集住。之时,各将家甲暗聚,国舅把定内营,小子全起外营兵马,一鼓而尽擒之,省得受这班人的瘟气。”

余大忠惊讶道:“是何言哉!如今不过为避祸并将来富贵长保之计,奈何造此赤族之谋?就系各处咸聚,莫言诸人有备,即尽歼绝,其居摄之人岂是善类?传檄讨罪,我等才力谁能御之?岂非弄巧反拙乎?此刻惟有立辅公为主,然后徐徐铲削异己者,彼时再看势局而图耳。”

施博爱道:“所虑诚是,然家甲亦应备齐,既可以防不测,而废立亦须兵威。”

胡尔仁道:“施大夫所见极当。我们各回去办理可也。”

众人分散不题。

且说如何名为千秋节?乃系宜高七十五年三月十八日系岛主百岁寿诞。上代岛主不过八十、九十便为上寿,今主以寿至百岁,精神犹然健旺。大臣共议于寿诞之日,通国四镇、两关、四十八隘、二十四州、七十二郡诸大夫,以及邑宰,并铁围、双龙、天印,俱来朝贺,共庆千秋。岛主以隘、州、郡、邑不可离守,其余依议,以樊勇、西青充千秋正副使。樊勇令百官有司各分职事,及发咨文、檄文于诸处,到三月初旬,本国各处大夫俱已到齐。辅公同黄雁带着平大夫无累长子平络骆大夫焘幼子守义续到。武侯使青珠监国,同镇国、安国带墨珠、方珠,广望君使火珠监国,同公主带着木珠、曙珠,陆续俱到。各岛或主或臣,亦纷纷而来。进献土产、珍贝,好不热闹。

按下别的不提,单表骆守义、平络二人,自幼练就浑自武艺,矫捷非常,情同骨肉,分班轮侍辅公。骆守义却系施博爱的姨甥,余大忠使博爱招之,以探辅公信息。骆守义虽知博爱奸邪,然系母党姻戚,情难拒绝,乃与平络商量。平络道:“兄去须小心在意,无关紧要的话便说不妨,更须窥探彼等心路。”

守义道:“谨领兄命!”

即到施博爱家来。和柔谦谨,语言惬洽,博爱视为易与。约次日赏琼花,乃引入余大忠之室,谈笑相投,便订生死之交。守义假意依允,大忠乃令诸心腹相叙盘桓,始将图谋废立事体通知。守义道:“守义侍辅公原系营求,辅公尊则守义荣。有所差使,敢不竭力!”

大忠等甚悦。

守义道:“须先用笺列名上辅公,将来方好论叙甲乙。”

众人道:“须得如此,日后冒功者始无置喙之处。”

乃将同事诸人在国在边者共二百四十列名写就,交守义转上辅公。

守义告别回来,将原委说清,呈上名笺,辅公看罢,即欲入奏。黄雁道:“莫若先行拘着这班邪臣,后奏主上,彼等始无所施其伎俩。”

平络道:“守义设词诱之,彼等奔趋不暇矣。”

黄雁道:“其中庸庸碌碌,非出情愿,而所挟使者不少,只须将现在最黠者聚而去之。”

守义会意,复到施博爱家向余大忠等道:“公见笺上诸君甚喜,欲卜吉开筵,但因人众,难以辨认,须将众位分作三等,此时未到者勿论,凡忠智者、诚心者为上等,材干辅助者为次等,心志爱戴而才能平庸者为三等。——其第三等不必开入,只将上等、次等分为两笺开上,以便召宴次第认识也。”

施博爱点头道:“所见极是。吾等公议甄别。”

乃互相斟酌,头等开出三十三人,二等开出六十九人,其余三等不开。骆守义捧回,辅公展看,居首就是余大忠、廉勇、施博爱、卫国诸人。大怒道:“国家倚为心膂,而俱思首乱,其罪何可胜诛?”

再看次笺,惧是一般武臣及诸人子弟。乃将两笺交黄雁看道:“次笺亦可勿论,三十三人,可于十七日召宴拘住,使十八日不得发作,后乃辩理。然此事非细奏上不可,但恐倒泄机关,亦须密禀世子。”

黄雁道:“明公斟酌。”

辅公带笺到东宫,细将缘由声明。世子道:“人臣无将,只预防之,使不为害,待过千秋节后再为参奏。”

辅公领命辞回,与黄雁说,答道:“廉勇现掌禁军,卫国督理京营。二人十七日必不得来,如狼狈为奸,深为可虑。须与独孤密议之。”

辅公道:“何不与武侯、广望君谋之?”

黄雁道:“观二公素以远客有侍,不肯预嫌疑事体,只须与独孤商之足矣。”

辅公乃上帷车,到庶长府面会。独孤庶长迎入书台,礼毕问道:“前日枉驾,因事繁剧,尚未踵府,今又光临,定有以下教也。”

辅公道:“千秋圣节,庶长备事机宜妥当,但万方咸集,贤愚不等,未知如何防备?”

独孤庶长道:“公所虑诚是,缘恐卫大人不谙军旅,适已奏调樊理矣。”

辅公道:“内营若何?”

独孤庶长遣:“内军已选调出二千五百,协外营骑兵于各处游巡,所剩五百名,廉勇营领,可无虞也。”

辅公喜道:“庶长可谓无微不照矣。”

乃辞回,备宴,请武侯、广望君暨三公主及诸世子,十五日燕会。

至期,诸人齐到公府,叙过温寒,互相尊敬。宴毕,邀入质苑赏玩青莲。辅公陪武侯、广望君散步。辅公道:“千秋节会,各方毕聚,其中恐有不测。”

武侯道:“日前,独孤庶长访国内将才,不佞言樊理持己忠勇,治军严仁;佘佑临难不避,遇事能断;苟学礼应变合宜,视军如子,皆可使用。后闻已调樊理领外营,又分内营为游军,使佘佑领之,似可无忧矣。”

辅公点头称善。由莲榭转入秋容圃,恰好平络、骆守义侍立芙蓉厅前,辅公呼来拜见。武侯问清,知系平、骆二大夫之子,俱磊落不群,欣然与广望君受其半礼,呼墨珠等前来,以通家兄弟礼见。二人谦让再三,始依命同拜。

午宴于素心园,命撤一席于紫桂亭,令墨珠等同饮。六人年少贤能,互相敬爱,然不敢畅意。酒过三巡,同入苑内,谢宴侍席。辅公令平、骆为换剑、跨脊、板角之戏。换剑者,以剑百样飞击,互相承接替换;板角者,以两指捻椽相逐,移到戗角,或单手顺攀,或独足倒挂,行周四方;跨脊者,自此角跃跨中脊而至彼角。当下,二人遵命,跨于角上,飞剑相还,其疾如风,目不暇瞬。换剑之后,复行跨脊、板角不题。当日尽欢而散。

却说十六日,余大忠等各集家甲,俱已整齐,共五千余副。诸人皆在大忠府内,只见卫国勃然而入道:“事都反了。昨日樊理奉调帮办,今早我入营去,众将禀参,视诸心腹不见在内,问军政司,云:‘昨晚奉樊爷将令出差去了。首领将官都是樊爷入营拣阅时所定甲乙,今晨补授的。’我问樊理何不相商,尽行变乱?他言:‘谅能使任,整饬营伍之常。千秋节后,仍使各复旧职。’而今是去一臂增一敌,叫我气也不气?”

大众闻言失惊。施博爱道:“事已至此,只好各散家甲,以灭其迹。待后有机可乘,再为图谋。”

石可信道:“樊理如此安排,众恃之不恐,我等乘其无备而袭掳之,入劫主上,解去樊理兵权,然后尽歼之,亦奇道也。”

大忠道:“不可。三个公主时刻皆在宫中,廉国舅平素懦弱。昨日闻公主请主上将四珠权授内廷门尉,闻四子智勇非凡,各家家甲那能济事?须依施大夫之意为妥。”

正商议间,只见骆守义捧进召宴的令旨,召三十三人十七日赴府筵宴。诸人大喜,复皱眉将内外营更变的事细细告诉,并言十七日俱须各办职事,不能领宴。守义道:“辅公急欲识诸君之面,十七日如实不能,请改于十八日,待千秋宴散后,同往公府如何?”

诸人喜道:“如此斡旋,大费台心。”

卫国道:“十八日宴事毕后,诸臣同来拜赐,今日各回办事罢。”

众人齐声称善,分散。

十八日清晨,岛主先受国内公侯诸臣朝贺,惟至武侯,出位答礼,武侯坚辞。岛主道:“先生师也,又于国家有内定外攘之勋,岂可无所区别!”

广望君道:“虽有微劳,分可不紊。况今又忝名驸马乎?”

岛主乃答半礼。后系浮金使臣毕立并各岛洲沙屿之主贺毕,赐宴。宴毕,岛主命开砂精藏,以答贺礼。浮金二十石,各岛洲沙屿,视其人民众寡,五石、四石、三石、二石、一石不等,以备玉砂缺产济荒。这砂精一石抵玉砂百石之用,乃玉砂多年消结而成者。各处得此砂精以为至宝,无不欢悦。岛主复以各洲岛沙屿途遥难得之货颁赐,以答所贡献土仪。各处领得归馆,收拾回去不题。

再说骆守义当日回府,将改期并各事尽行禀上,辅公道:“邪谋既阻,何必更召?”

守义道:“闻外国各岛洲沙屿归期俱系十八日,本国各郡邑系十九日,吾主与双龙、天印系二十日,缘恐军营只顾防外人,不知有内事。恐十八日岛屿俱去,营内懈怠,诸邪突然而起,事未可量。故臣擅以十八日为之请也。”

平络道:“十八日亦只免得一天耳。吾公回镇,樊理兵权仍归卫国,事犹可忧。”

黄雁道:“无妨。吾前日代诸邪推算,气数将绝,不能为害。既已有改期之约,一宴亦无伤于事体?”

辅公依允。

平络退下,私与守义商量道:“诱到群奸,何不明证其罪而尽诛之?”

守义道:“国家臣子,非主上命,谁敢擅专?”

平络道:“行权安国,何所不可?”

守义道:“三十余人,非皆柔弱之徒,岂可泛视!吾兄勿多事也。”

平络见守义不肯依允,乃通夜筹思。次日访到医副施吉家内,施吉乃博济之子。平络用彩贝购得奇香,密藏腰内。到千秋宴散,群奸同来府内,只有廉勇监押收点宝贝入藏,羁在朝中。当下赐宴,辅公问问各事情形,诸人倾心对答。平络见筵将毕,乃用蒜塞鼻,将香焚燃捧出,周围旋转,浓烟散漫。余大忠等暨侍席诸人嗅着即不能动撢。平络仍将余香置插门上,然后掣剑出匣,跪于辅公前禀道:“臣世受深思,原不欲杀身报国,奈奸势盛炽,万难容忍。今臣身丧而奸除,储安国定,余愿足矣。”

辅公张目要说也说不出来,看他将各席奸臣挨排斩荆只见骆守义同数人入门,着烟即倒。平络收剑,奔至独孤庶长门前,闯入求见。独孤庶长出厅,平络跪下,逐细禀明,独孤庶长又惊又喜,方欲细问,只见平络起来,向南拜了八拜,口称:“叩谢天地君亲师之恩!”

复掣剑自刎,家人救之不及。

独孤庶长慌上车到府,命用醋洒入,将香浇息,其烟俱伏,见门内地上睡得五人,堂上呆坐着辅公,阶上阶下倒着数十人。再点杀死者共三十二名。取香审视,知系医副施吉所制,带着入朝启奏。岛主大怒,立拿施吉下法司研审,命各家自行收殓。

时廉勇在旁,自幸未曾与宴,逃得性命。疑系辅公所谋。

便乘间讽道:“辅公前日参奏诸臣,主上未曾依允,今却一网打尽矣。”

岛主益怒,命同下法司严问。独孤庶长奏道:“辅公此刻尚如醉如痴,且待苏醒便得明白。可无庸下法司。”

乃命少尉辛坪同安太医往视。太医道:“此中蒙汗香毒也,解以发表麻黄汤,不能入口,复用皂角刺囔,始得下喉。”

半个时辰,诸人虽满身流液,仍然如痴。太医道:“此蒙汗香内加有鬼馒头与麝香也。”

又用独甘汤饮之,令盖絮而卧。三炷香时,各有叹息之声。揭辅公被看时,汗出如墨。太医吩咐道:“辅公毒气虽除,元气太弱,须调养数日,方可出户。诸人受毒轻且伏于地,其汗止于微青。”

辛坪揭絮视之,果然皆坐起矣。

乃带骆守义等同安太医回奏。时武侯、广望君同文武各官都在朝内。骆守义俯伏三呼,于怀内取出名笺,并将施博爱招他见余大忠起,到赐宴计备非常止,并无谋诛奸党之事,此实平络一人私意,节次奏明。岛主不信。太子上朝,将辅公请参奏奸臣逐细奏上,岛主怒仍未解。骆守义立起身来,叱廉勇道:“贼臣谋危社稷,仍敢立于朝上么?”

廉勇惘然。西青奏道:“廉勇亦在三十三人笺内,请下法司。”

岛主未允。骆守义俯伏奏道:“平络实与臣谋,臣当止之。络疾邪深,故舍身诛邪以安国。今主上不信,疑及无辜,臣请尽命以明辅公实在不知。”

奏毕起来,向盘龙石柱撞去,琉璃瓦俱震动,复向础石撞去,础碎,脑浆进出,依然跃起,立挺殿前。岛主变色道:“可惜!不终朝,失二烈士。”

午门将军奏道:“有老人自称黄雁,在外请死,以明辅公之心。”

岛主道:“请黄先生速回,寡人不疑矣。”

顾廉勇道:“看如此情形,岂能庇尔,不使平、骆瞑目?”

廉勇依然俯伏恳求,独孤庶长使少尉押往法司勘问,骆守义尸首始扑于地。岛主叹息退朝。

且说廉勇到法司时,见堂上有中大夫詹棘,素称骨鲠,岛主所信;又见医副施吉已经身毙,骇得魂消魄散,昏晕倒地。

用姜汤灌下,詹棘令收禁调养两日再问。当下,余氏着急,入宫求援。廉妃正色道:“向来,汝等皆说太子不能承守社稷,我只道系真的。近日主上屡次召问,事端理义明析,实社稷他日之贤主,几为汝等所误,受万代恶名。今日他们罪戾皆由自取,我不能为私而废国法也。嗣后,汝非宣召,不得擅自入宫,可速退去!”

余氏惭泣流涕回家。

至第三日,廉勇已经平复。詹棘提取讯问,廉勇将受贿交结等事逐件供出:“作乱之谋,实不与知。”

詹棘道:“作乱奸谋,姑不深加究诘,但荐引诸邪复职,皆由于汝,其罪实比诸邪更甚。”

廉勇俯首无辞。詹棘带着上朝覆奏,岛主道:“不与邪谋,加恩从宽革职。”

詹棘奏道:“众奸之恶,非复职何由得肆?非廉勇贪婪,众职何由得复?如辅公为若辈所摇动,前日已血染宫庭矣!”

岛主道:“罪固在不赦,但其先世有功于国。往年廉洁遭雷击死,除廉勇再无别叮加恩,着连家窜往赤沙洲为民。”

詹棘道:“三十二犯虽已身死,然不足以蔽其辜。应请悉籍没。”

岛主准奏,命樊理督各校尉分道籍没三十二家。

方欲退朝,只见辅公负斧膝行,伏于丹墀之下,奏道:“臣无状,致左右大逆,杀戮朝臣,该犯虽自诛死,臣罪实无可逃,请恩速正典刑,以为炯戒。”

岛主命廷臣议奏。中大夫水平奏道:“家人犯法,坐于主人,况诱杀大臣数十乎?若谓实不知情,此筵谁所设也?若谓奸臣误国,何不奏明以正典刑,乃以诡诈聚歼,使他日有怨谋杀者,皆得以借口也。——辅公之罪,似难曲宥。”

中大夫蒋鸣奏道:“水大夫所奏,乃常论也。平络之义愤杀身为国,辅公实不知情。骆守义廷诤撞死,尚不足信乎?应请免议。”

只见世子趋入奏道:“诸臣蒙蔽无状,莫能屈指。辅公若非平素贤明,今日国家已不知是何形状!贵戚之卿为社稷尚易君位,何况诛奸乎?即辅公实有此谋,亦分内所当为,不仅免罪,仍应厚赐,以为后世忠于为国者劝。”

岛主意方释然,问道:“据汝是何办法?”

世子奏道:“辅公受镇守铁围,今请使传子孙百代不改。”

辅公奏道:“此异赏加于大犯也,坏法启奸,莫此为甚!”

岛主正欲开言,只见樊理复命道:“诸犯贿积浩繁,俱有簿籍记载。今将各犯簿籍先行进上,余者待各校尉另查另开,以便核对。”

岛主命取簿进览。樊理出朝,带军健挑入,共五十三石。岛主命取一册阅览,樊理随手取册捧上,却系石可信收国外送礼记。岛主取道:“石可信素常廉贫寡交,国外有何礼收?”

揭开看时,俱系各沙岛、沙屿所馈,石可信亲笔登记。勃然大怒,令樊理道:“可带五百禁兵,先将石可信家资辇来。”

樊理领命而去。岛主命辅公道:“汝可平身。只看廉贫之臣赃贿狼藉若此,其它可知。今将新境封汝,世世相传,永为国家屏障。”

辅公辞道:“臣罪重如山,焉有废国法而受隆恩之理?臣死不敢受!”

太子奏道:“辅公坚执常理,臣有调停之法,请削公公爵,以全其情;封其子,以志其谦让正直之德。”

岛主喜道:“如此,吾儿不必再辞。”

辅公道:“凡奸臣贼国,皆指正人行权事端以为口实,如篡夺者称引伊、霍是也。今有罪不诛,而反加殊赏,是启后世邪佞之口也。”

太子道:“凡事真者自真,伪者自伪。公终坚辞,辜负平、骆矣。二子之忠烈,亘古所稀,仍应请赠,以显其功,而寒奸宄之胆。”

辅公仍欲奏辞,只见樊理已将石可信家细软抄来覆奏,搬入堆积,充满廊庑。岛主大怒道:“有臣如此寡人之过也!且将各犯家资查清,造册并呈,再行定夺。”

说罢,带怒退朝。

樊理分抄五日,方才查清。又三日,方汇齐,造册进呈。

岛主见各犯少者有巨万之资,最多者系余大忠,足有亿万,其余千万、百万不等。及库中所无之宝,不一而足。不胜愤怒道:“此皆寡人所亲信之臣,谓其不欺为柱石者也!而皆若是之贪墨,则枉法殃民,陷害忠良,举荐邪曲,颠倒是非,残伤命脉不知其几矣!应将关榷永裁,免地丁十年之征,撤乐减膳期月,以谢百姓。”

命西大夫颁行国内。留武侯、广望君缓行,商量国政。封赠平络为勇烈侯、骆守义为忠烈侯,合建庙宇于东门内,功竣之日,着太子往奠。令即合葬于白虎岭头,中大夫以下送葬修祭。命册辅公长子世为新境之主,不得推辞。辅公无法,只得谢恩。

考功大夫曾省奏道:“犯官卫国没人房屋,坐落东门内左边,门楼高大,厅堂宏敞,可否用之改造双烈庙,以速成功而免糜费?”

岛主依允。司刑大夫子车若水奏道:“按诸逆臣之罪,一死犹不足以蔽其辜,应请暴尸揭示。”

岛主道:“其身已诛,家室籍没,妻子为奴,从宽加恩,免其枭暴。”

诸臣遵命。

三旬之间,一切仓库亏空,盘查清楚,文武升迁降调俱已停当,只见武侯同二公主、墨珠、方珠朝见辞归。岛主起身,扶起武侯、二公主,墨珠、方珠三呼毕,赐武侯、公主坐。武侯奏道:“前因国事未定,逾期辞谢。昨接到青珠禀启,常有寇船侵扰边境,百姓各受其害。今谨谢恩,回双龙看视。”

岛主笑道:“前接铁柱表章,奏称北寇犯边,已调武备、雍伸往助。昨接边报,铁柱斩将焚舟,连胜数阵,日内谅平靖矣。”

武侯奏道:“铁柱不胜,犹可无虞;连胜数阵,恐中敌人诡计。请速选将添兵往助,始免遗误。”

独孤庶长道:“所虑甚是。北边沙岛蓄谋已久,交结甚多,亦系强敌。况自余大忠等诛后,其党纷纷潜逃,必往合谋相济。而今应分屯三处,以备非常。”

岛主道:“用何人为将?屯哪三处?”

独孤庶长道:“各边城塞先已行文,严饬谨备矣。仍请用苟学礼将兵五万,屯北山关接铁柱;佘佑将兵三万电修翎郡;青珠将双龙兵三万,屯本岛之西尾山,相机进剿;再令冰珠、曙珠各领骑兵五千往北巡警。请留韩驸马于国中调度军务。”

岛主依奏,与武侯道:“先生与二公主、墨珠、方珠回国,东边之事足办矣。观庶长措置,北寇似可尽绝。”

武侯道:“不备不虞,不可以师。以有备为恃,亦不可以师。愿主上以此谕诸将。毋论寇之绝不绝也。”

广望君奏道:“兵革不用已二十余载,虽依然训练,但多事饰观,于实济有限。应饬诸将,勤教习,选择精壮,各成其材,以收指臂之效。”

岛主称善,命将大将军印剑,令下大夫西白送入驸马府。

武侯、广望君回来,墨珠立刻治理归装。二公主自宫中辞别廉妃回府道:“适间闻报铁将军又胜匪寇。”

武侯蹙眉与广望君道:“铁柱必败,可令苟学礼速往。吾就此分手。”

广望君道:“前饬火珠监造战舰,据禀将到。请以百艘护送。”

武侯道:“不须。昨接青珠禀启,云使金跃将船三百号分屯螺蛳、独拳、玉沟三岛为犄角,此去可以无忧。”

广望君、公主饯行,三公主依依不舍,四珠亦恋恋难离。

忽有下大夫独孤中立请见,武侯、广望君起身出迎。独孤中立道:“中立父亲适接密报言,铁将军乘胜追寇中埋伏计,受困于盘蛇岛,特命中立告知。”

广望君道:“盘蛇岛入易而出难,行粮无多,铁柱必死。烦覆庶长,今日即令冰珠、曙珠先行巡警,苟学礼等明日起程。并飞饬东北各边城塞,如有寇到,守备勿战。”

武侯道:“仆今回双龙,告别欠礼,多烦致意。”

中立道:“父亲不知君侯发驾,未来候送,晚生应侍升车。”

武侯道:“军事倥偬,请回府办事罢。”

中立告退。方珠禀道:“行李车马齐备。”

武侯乃同二公主,与广望君、非霞公主作别登车。

第三日黄昏,到滋荣关,副将铁石迎接。武侯问北寇消息,铁石垂泪道:“适接飞报,铁柱已经尽节于盘蛇岛,全军覆没。”

武侯道:“昨日可曾有兵出关?”

铁石道:“昨日辰刻,有年少将官名韩曙珠、韩冰珠各带骑兵五千,俱持符验明,当经放出。”

武侯道:“关上共有多少兵士?”

铁石道:“现在有兵三千,连各隘口并瞭望土堡共有八千。”

武侯道:“铁将军既没,寇兵必乘势而来,此关虽为总会之地,然抱守险要,进退便宜,莫若青牛山。将军可速就近抽兵三千,我速命方珠相助,前往据守,择便邀击,使其势不得相连。此关可令副将留守,即便奏闻。”

铁石道:“有宿将郗珑、游光闲散在家,可否令同前去?”

武侯道:“甚善,可并奏明。待后兵到,留下三千补足”

铁石遵命,修表奏上。令副将白莹守关,自抽兵同方珠、郗珑,游光往守青牛山。

武侯次早离关取路,晚到丹鼎城,守大夫卢骝接迎入城,禀道:“双龙有将官在此伺候五日了。”

武侯命人,乃系上尉田润,前来参见道:“奉监国军令,使末将同韩在、云垂、小豹领兵船迎接。末将在此,韩在在新岸,云垂在阴枢洋,小豹在船,泊新岸洋。今君侯路出于此,末将使骑飞会二处,速回新岸。”

武侯点头。再问卢骝道:“此处可闻寇信?”

卢骝道:“近日颇多北边百姓投奔城内。据云沿边受寇侵掠,死者颇多,惟弃家逃者得免。”

武侯嗟叹,当夜无话。

次早出城,往新岸进发。中时已到,船亦放来。韩在礼毕,武侯等上船,小豹并众将参见,卢骝回城。顺风拽篷,开行十余里,忽见后面兵船数百号扬帆追来,却不系浮石旗号,斗楼了兵报上。武侯令道:“且差快船迎去查问。”

小豹跳上八翼舴艋,飞棹过去。那边也有满篷驶来,问道:“前面系何处的船?”

小豹道:“系丹鼎城号船。你们系那里的?”

来将道:“系天印的。奉监国令,差将官何曙,何同心,领战船二百号、水兵六千,前来听令。”

小豹道:“将停泊何处?”

来将道:“已有申文,请广望君钧命。而今停?白新岸。”

小豹道:“新岸恐寇将到。不如且泊丹鼎港口罢。”

来将道:“将令不敢违。你们后面船往何处去?”

小豹道:“往双龙进发。”

来将道:“如此甚好,有书一封,系监国拜请上国武侯安的,可烦带去。”

小豹道:“武侯现在舟中,何不取书前来面呈?”

那将大喜,返棹而去,取了书同何同心返来。小豹见过礼,正欲举帆,忽听后面喊道:“有紧报,烦请前船暂停。”

小豹看时,却是丹鼎港快船飞也似赶来。小豹乃扬帆向前,须臾到大船上禀明,领何同心上船参见,将书呈上——乃系火珠请安,兼候青珠弟兄的书。看毕,即令何同心回船,与小豹往泊于玉沟岛听调。

二将去了,快船亦到。报子进舱叩禀道:“铁将军死节,北寇十余万,劫掠沿边一带地方,掳百姓以为兵,饥民附之,告以国内虚实,所向无前。北方十余郡遭害最酷。”

武侯惊道:“何遽猖獗至此!再去探听,记功领赏。”

正是:莅民守令如贤德,耗国豺狼怎猖獗!

未知寇势究竟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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