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的都是好人

更新时间:2024-04-24 08:02:44

送钱还这么麻烦

碰到的都是好人

柴八斗刚铺开药摊,一辆出租车就冲了过来,把药摊压了个稀巴烂。司机在驾驶室里龇牙咧嘴,满脸痛苦。柴八斗从晨练的人群里找来一个会开车的小伙子,把他送到粮食局职工医院。

司机叫周贵发,患的是急性阑尾炎。柴八斗又为他介绍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大夫,名叫成荫,手术就由他主刀。柴八斗暗示周贵发要多给成荫塞红包。周贵发对柴八斗很感激,瞅准机会递给成荫一个装钱的大信封。

周贵发手术很顺利,出院时叫女儿买了水果,一起到办公室和成荫道别。女儿马上就要从师范学院毕业了,周贵发整天为女儿找工作的事发愁。成荫劝他去找市教育局局长洪枫。

周贵发吓了一跳,说:“你还不如叫我去找市长。”

成荫说:“我给你出个主意。洪枫周六、周日照常办公,但给专车司机放假,上下班都是‘打的’。你可以假装和他偶然邂逅。”接着向周贵发描述了洪枫的长相和专车车牌号,最后从抽屉里取出那个大信封还给周贵发说,“我一开始如果不要,你肯定有压力。”

周贵发很意外,心里对成荫佩服得五体投地。

出院后,周贵发稍有空闲便开着车在市教育局大楼前转悠,很快就认识了洪枫。周六下午,他早早地将车停在大楼台阶下。洪枫很自然地上了他的车,从一幢别墅小院接来一个年轻女人后便向“哥伦比亚”——本市最豪华的一家咖啡屋驶去。

周贵发平时最恨贪官,眼下可是最怕遇到清官。洪枫和女人出双入对令他欣慰。他已断定那小院是洪枫金屋藏娇的“另宅”。

没用一个月,周贵发已和洪枫“混熟”了。一有机会,周贵发就尽可能自然地和洪枫扯到女儿毕业分配的话题上。每当这时,洪枫就变得敏感矜持起来。周贵发知道当官的都这德性,只对三个东西露笑脸:上司、女人、孔方兄。谁知当他从手机包里掏出都快捂熟了的一万块钱时,洪枫的脸非但没有花开灿烂,反倒变成铁板一块。

周贵发到医院请教成荫。成荫又请教了“高人”,然后教周贵发应该怎样给洪枫送钱,具体到时间、地点、方法等。周贵发感激涕零。

总算又到了星期六。周贵发咬牙跺脚又加上一万元,将两万元和一封信装进包,早早地来到教育局楼前等候。

一个胖子非要坐他的车。周贵发看时间距洪枫下班尚早,便为胖子打开车门。胖子大咧咧地把拎着的包一扔,潇洒地一挥手:“往前开!”却一直不说去什么地方。在一个僻静处他突然喊声停。周贵发本能一个急刹车。胖子左手又朝后一摆,大喝一声:“得!后面追尾了!”周贵发猛地回头。胖子拿起包扔下十元钱下了车,嬉皮笑脸地对周贵发说:“我看你像丢了魂似的老走神儿,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你。”

周贵发迅速地把车又开回到教育局门前。刚好洪枫正从大楼里出来,但对周贵发的车视而不见。周贵发赶紧下车,满脸堆笑为洪枫拉开车门。见他如此殷勤,洪枫不得不上了周贵发的车。到了老地方,洪枫下车之后不久,周贵发拿起装钱和信的包,按照成荫教的办法,下车按小院门铃。开门的正是那个年轻女人,名字叫鲍英。周贵发谦卑地递过包:“这是洪局长刚才忘记在车上的,麻烦您交给他。”女人接过包连声致谢。周贵发心疼地暗道:你谢一百次也不算多,那是两万块啊!

周贵发再无心拉客。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鲍英打来的:“周师傅,洪枫说他没有把包忘在你车上。他担心这包是其他乘客的,怕误了别人的事,你能不能来取一下?”

周贵发大惑不解:什么意思?没发现里面的干货?他决定铤而走险提醒对方:“您没打开看看么?若没有什么重要东西,我明天接洪局长时再取不迟。”

“好,我这就打开。”鲍英在电话里说,“周师傅,包里只有一本书。”

周贵发大吃一惊,极力平静自己,颤声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好,失主也不一定来找,我接洪局长时再取吧。”

关上手机,周贵发心里这个气呀:哪有这样的贪官?这不成了吸血蝙蝠了?只取精华弃之皮囊?两万元钞票变成一本书!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行!就算我只送你一本书,咱们以后算账!

花钱买个冤家

一个月后,周贵发的女儿被分到一所小学去教书。周贵发有些恼火,憋了半个月终于熬不住,再次“邂逅”洪枫,先是说了些感谢的话,洪枫概不领情,连说自己没做什么。周贵发便直截了当地说,女儿很不满意,班里不少同学都被分到中学里去教书了。洪枫面呈不悦。那之后,周贵发就再也没能“邂逅”到洪枫。

周贵发咽不下这口气,又找成荫拿主意。

成荫背手低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半晌才站定抬头:“也许是那鲍姓女人背着洪枫囊中换物。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告他!”

“怎么告?”周贵发听了,摩拳擦掌起来。

“先礼后兵,直截了当给他提个醒,叫他知道他找的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现在就办!”周贵发掏出手机。

成荫把办公桌上的电话推给周贵发:“这屋没人,用免提,我也听听他怎么说。”

周贵发摁下免提,拨通号码:“洪局长,我是周贵发。我那可是血汗钱。”

洪枫装得似丈二和尚:“你什么意思?”

“我送你两万元钱,装在包里,是那个叫鲍英的女人接过去的。”

“他是我妻子。”

成荫气愤地在一旁轻声插话:“脸皮真厚!”

周贵发说:“正因为她是你妻子,她收到钱就等于你收到钱。收钱不办事,自古以来黑白两道都没有这个规矩。”

“周师傅,你怎么这么说话?那包还在我家里,里面就一本书。”

“你昧不昧良心我不知道,你敢保证你那所谓的妻子不会背着你做手脚么?”

“我敢保证!相信她胜过相信我自己。”

成荫抓过一张处方笺,迅速写了“市纪委”仨字。周贵发也气得不行:“这么说,倒是我周贵发糟践你了?非得到市纪委才能澄清问题吗?”

洪枫口气稍有缓和,但不乏威严:“周师傅,我可得给你普普法,这叫敲诈。看你是一个打工阶层,尚算老实,想必没有前科,给你一个反省的机会。否则……”

“行行行!”周贵发打断对方话头,“那咱们就市纪委见!”周贵发摔掉话筒,气得直哆嗦:到底是当官的,专门算计人!还没等把他怎么样,他反而倒打一耙!

成荫拿过一叠病历纸:“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给你写个举报材料,你马上抄写三份,属真实姓名,分寄市委、市纪委和市人大常委!”

半个月后,周贵发只收到市纪委的一份打印公函,上曰调查云云。周贵发每天开车到市教育局大楼前转悠一会儿,只见洪枫仍是小车来小车往。

成荫也觉得没面子,叫周贵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亲自登门市委市纪委。恰逢新市委书记上任,局面开始对洪枫不利。成荫叫周贵发“宜将剩勇追穷寇”,即使不扳倒洪枫,也要叫他退回那两万块。

于是,周贵发三天一次纪委、五天一次人大,甚至扬言要告到省里。

要回送出的钱更困难

这天,周贵发接到鲍英电话,说是要找他“谈一谈”。在约定地点,鲍英像普通乘客似的上了车。周贵发把车开到僻静的林荫路旁停下。鲍英踌躇该怎样开口。周贵发连咳几声,鲍英说:“告诉你,我的确没收到你的什么两万块钱。可冲你三番五次上告,我也知道不是我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我和洪枫还没有正式登记,从法律上说,是我接了你的包……”

“你想承担责任么?我不反对。”周贵发赶忙表白立场,“我和洪局长也不是什么对头、冤家。”